美国的托夫勒在《权力的转移》这本书中说，过去拥有暴力就拥有权力，现在拥有资本就拥有权力，未来拥有信息就拥有权力。托夫勒是个很了不起的未来学家，他在1990年就预言，像唐纳德·特朗普这样会自我宣传的企业家，未来甚至会被提名为美国总统的候选人。对于正在经历新冠肺炎的中国人说，托夫勒的话可能有些可笑，艾芬、李文亮、刘文、谢琳卡等武汉的医生，他们都是拥有信息的人，但他们也都是被权力“严肃处理”的人。3月19日，国家监委发布《关于群众反映的涉及李文亮医生有关情况调查的通报》的新闻继续刷屏。刷屏证明大家对“李文亮的事情”很重视，大家总想弄明白点什么，但是看完通告，大家什么都没有弄明白，大家只记住了“派出所有责任”这六个字。中国人说“内行看门道，外行看热闹”，让老百姓看清楚门道可以明智，让老百姓看热闹只能愚民。如果老百姓看不清楚公共事件的门道，官方也不愿说清楚这里面的错误究竟发生在哪里？对于老百姓而言，说多说少都是营造热闹的一部分。热闹过了，一切问题还会卷土重来。李文亮在群里发布“确诊了7例SARS”的消息，本来是公共卫生的信息管理问题，怎么变成了破坏社会稳定的“治安问题”？如果这个问题说不清楚，无论是当初警方对李文亮等人的呵斥训诫，还是后来国家监委调查和武汉警方对基层民警的严厉惩罚，都不能保证这样的错误不会再次发生。毫无疑问，新冠肺炎的全球传播，已经成为人类正在面临的重大危机。度过危机，要靠大家众志成城，众志成城就必须开启民智，开启民智就是必须尊重疾控人员和医生的科学判断，他们比官员更懂，他们更知道该如何向老百姓传递公共卫生与防疫信息。对于一个社会来说，我们首先要尊重科学，其次不要任性，整个社会才会理性和人性并存。在疫情面前，我们才能变得更加强大和理性。在李文亮等医生被“训诫”的事件中，我们应该注意到这样一个事情。在李文亮等一线医生传播新冠肺炎信息被有关部门迅速处理之后，国家疾控中心的科学家把确定的RNA病毒基因组分享给全世界的科学家，甚至十五天后，他们又在顶级医学杂志上《柳叶刀》和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》上发表论文，介绍RNA病毒导致的新冠肺炎的临床表现、病例定义、病毒的流行病学特征和传播力等等，却没有遭到明显的批评？很显然，在官方的眼里，李文亮等人的行为有可能导致社会恐慌，是治安管理的事情；曾光等人的行为是给中国人扬眉吐气，是科学研究的事情。通过这个事情的观察，大家靠经验都可以判断，无论是民间还是官方甚至包括卫生行政管理官员，对公共卫生的基本常识是缺乏甚至是无知的。人类要控制任何一种传染病，预防和治疗两手都要硬。不过国内很多人都不懂，他们认为治病是专业且重要的问题，这个只能靠医生去搞定。至于传染病的预防，很多人就认为是社会治理问题，对上而言，只要有决心、有气魄，敢下狠手，就能把问题解决。对下而言，你不用知道为什么，你只需要照着做就行，至于这中间遇到困难，对不起，请你服从大局。比如说，新冠肺炎来了，为什么国家疾控中心知道消息后就要连夜奔赴武汉？他们从专业角度上知道，对传染源越早发现、越早隔离，才能快速地阻断疾病传播。但武汉官方却不这么认为，他们觉得你们把样本拿走，你们把病毒研究清楚就行。至于疾病是怎么传播的？我们该怎么去控制？这是社会治理问题，不用疾控中心插手，自己也可以搞定。再比如，我的一个朋友从欧洲回来，本来被安排在家隔离，已经隔离三天了，突然又被要求必须要集中隔离。他太太也被告知不得回家，因为不知道家里是不是被污染了。这个女人就问了一句：“那我们家里的猫和花怎么办？”居委会就怒斥到：“你不配合么？不配合就通知警察来找你。” 大家说说，这哪里是配合不配合的问题，这是客观存在的现实问题，可是他们只管隔离，不管老百姓的实际困难。越是到基层，权力的傲慢和无知就越是又蠢又坏的样子。传染病是公共卫生问题，预测和控制传染病是公共卫生的重中之重，为什么疫情隔离期间，我们出现了无数起人道主义危机，就是因为很多人把对传染源的发现、隔离和阻断传播都当成一个权力在把玩，而不承认这是一个专业且系统的事情。我坚信，智商是与尊重科学挂钩的，不尊重科学的人，智商也好不到哪去，智商低的人很难办出什么高水平的事情。对于李文亮的死，我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的地方。李文亮在12月31日就知道了新冠肺炎那么凶险，为什么1月10日自己还会染上病毒？他为什么没有对自己采取保护措施？后来，看了媒体报道才明白，禁言之后的武汉市中心医院，并没有做到“内紧外松”。武汉市中心医院领导不但禁止对医护人员预警，还批评戴口罩去开会的人“大惊小怪，扰乱军心”。领导这种不尊重科学的无知和傲慢，最终导致该医院已经有五位医生殉职，还有四位医生在生死线上挣扎。世界上很多事情之所以越变越坏，都是拥有权力者的傲慢和无知。2020年3月5日，浙江大学医学院第一医院，传染病诊治国家重点实验室副主任肖永红教授在《柳叶刀》发表了《针对新冠肺炎采取正确的疫控》的论文，该文从专业角度对国内疫控中的乱象提出了批评与反思，包括：5、没有有效证据地滥用抗病毒药、抗生素、激素和中药等等。一个传染病诊治专家的意见，而且获得了世界医学界的认可。让人意想不到是，肖教授受到了“组织”上的施压，斥责他发表在《柳叶刀》上的这篇论文是在跟国家疫控唱反调。学校说了，要马上处理掉，如果闹到省里面去，事情机会更麻烦。中国有很多官员对什么是公共卫生问题的边界理不清，明明脑袋里已经是浆糊一团，他们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指挥一场防疫战争，明明是专家只建议需要社交疏离，他们马上就意气风发地部署封城，把所有人都关在家里。官员明明知道自己不懂疫情防控，为什么不选择交给专业的人来权衡利弊，而是要选择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去挑战不可知的疫情呢？著名汉学家费正清老师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，中国的官员处于理想高尚而行为卑劣的矛盾之中，他们既想要树为人民服务的牌坊，他们又想要当驯服百姓的婊子。他们知道，维持这个充满矛盾的社会治理结构，就要给社会以和平和秩序，才能获得其社会治理的合法性。秦朝是被陈胜吴广搞下台的，汉朝是被黄巾军弄垮杆的，隋朝是被瓦岗寨敲破的，唐朝是被黄巢起义弄死的，北宋是被方腊给搅局的，明朝是被李自成逼上吊的，清朝是被洪秀全给拖下水的。这些朝代更迭演变的故事，让官员相信一个真理，只有“稳住”社会秩序，才能确保自己升官发财的鸿运。理解了官员“维稳”的社会治理逻辑，就不难理解不懂公共卫生专业的官员，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把“疫情防控”的工作，变成社会维稳的事情；为什么会把艾芬医生的医术交流行为，呵斥为三个罪孽深重的排比句。总之，为什么李文亮会被训诫？直接的原因是官员缺乏公共卫生中疫情防控的专业知识，深处的动机是官员在坚持“维稳”为主的社会治理方针。说白了，就是某些官员坚信，只要社会秩序稳定，他们野蛮的社会治理方式就能延续，他们升官发财的鸿运就能实现，他们高尚的理想和卑劣的行为就能混杂前行。
我们相信，这个社会科学的精神，一天天多起来，但在科学未受尊重之前，我们还将为愚昧承担责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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